日落时分,萨克拉门托的天边,被染成了一片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。
镇中心的广场上,那座平日里空无一人、甚至有些被人遗忘的绞刑架,此刻却成了整座城市唯一的焦点。
黑压压的人群,将绞刑架围得水泄不通。
华人、白人、墨西哥人……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,无论肤色,无论种族,此刻都聚集在了这里。
他们的脸上,带着一种混杂着病态的好奇、幸灾乐祸、以及对即将到来的“审判”的期待。
“听说了吗?米勒那个zazhong,不仅收买华人抢劫自己的盟友,连考德威尔法官的孙子,都是他派人杀的!”人群中,一个白人矿工唾沫横飞地对着身边的人说道,语气里充满了对米勒的唾弃。
“何止!”另一个商人也附和道,“我还听说,他早就和汉弗莱那个伪君子勾结,准备用一份该死的税法,把我们所有不是在美国出生的人,都赶出加州!他想一个人,独吞所有的金子!”
这番话,立刻引来了所有人的共鸣。
他们看着那座空荡荡的绞刑架,眼神中再也没有了过去对米勒的敬畏,只剩下最纯粹的滔天恨意。
就在这片喧嚣的、充满了仇恨的议论声中,一阵沉重的、带着铁链拖地声的脚步,从法院的方向,缓缓传来。
人群自动地,分开了一条道路。
在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城市卫兵的押送下,那个曾经高高在上、不可一世的大矿主米勒,像一条奄奄一息的狗,被拖了过来。
他被卫兵们粗暴地推搡着,踉踉跄跄地走上了那座由粗糙木头搭建的、冰冷的绞刑架。
脚下的木板,发出“吱呀”的、令人牙酸的声响。
米勒抬起头,看着头顶那根在夕阳下微微晃动的粗糙麻绳,又低头,看着下方那一张张充满了幸灾乐祸和滔天恨意的、他曾经无比鄙夷的脸。
一股无法言喻的、混杂着极致的愤怒和不甘的火焰,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!
“你们这群臭虫!”他用尽全身力气,对着台下的人群,发出了野兽般、充满了无尽怨毒的咆哮,“是你们!是你们这群我连名字都记不住的穷鬼,把我送上了这里!”
“你们以为杀了我,你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吗?!做梦!没有我,你们连在河里淘泥巴的资格都没有!你们只会比现在更穷!更贱!”
他疯狂地咒骂着,试图用这种方式,来宣泄心中的不甘,来维持自己最后那点可笑的尊严。
然而,就在这时,他的目光,无意中扫过了人群的一个角落。
他的咒骂声,戛然而止。
他看到了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。
玛丽。
他那个最漂亮的、最听话的、也是他最宠爱的情妇。
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充满了病态崇拜的眼神,仰望着。
但她仰望的,不是绞刑架上的自己。
而是她身旁,那个身形单薄的……华人。
那个华人,甚至没有看玛丽一眼,他的目光,只是平静地落在自己身上,仿佛在欣赏败者的犬吠。
米勒呆呆地站在原地,他看着玛丽脸上那副他从未见过的顺从和迷恋的表情,他的大脑,嗡的一声,瞬间一片空白!
然而,还没等他想明白这其中的诡异之处,更多让他感到熟悉、也让他感到刺眼的身影,开始如同潮水般,从四面八方,向着那个华人的身后,缓缓汇集。
那个该死的犹太商人,霍尔曼!
他正一脸谦卑地,为那个华人递上一杯水。
他最大的政敌,马丁代表!
他正低着头,用一种下属向上级汇报的姿态,在那个华人的耳边,低声地说着些什么。
甚至,就连那个让他后院起火的、该死的康沃尔矿工的领袖,托马斯·里斯!
此刻也像一尊最忠诚的雕像,和其他几个手持buqiang的护卫一起,警惕地护卫在那个华人的四周!
政客、商人、矿工领袖、他最宠爱的情妇……
所有这些,在过去毫不相干的、甚至彼此敌对的人,此刻,都像最忠诚的臣子,无比恭敬地,侍立在那个他从未正眼看过一眼的、卑贱的、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华人身后!